桃子or棉花or五月/野生刀剑咸鱼婶兼职刀客塔/近期只吃熟人粮

 

[KHR/2727]圆周论

*空间旧文搬运

*CP:泽田纲吉 x 泽田纲吉


[KHR/2727/应援用]圆周论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圆周组成的。

 

小到每一个细微的原子,大到世界的运行,时间流转之中环环相扣,无止无尽,生生不息。

如同每隔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总有日光在同样的地方升起,或是在无数个三百六十五天里轮转的四季。

如同世间的因果、生死轮回,它们又如既定的道路那般,引导着世人在这秩序之下或喜或悲地乱闯,在世上消失,然后再忘却一切重生,再被时间驱使着重复相同的道路。就像是一个个忙碌的齿轮,轮转之中又相互嵌合、联系,构筑出世界的模样。


你和我想必也是如此,沿着这无限循环的怪圈不停地奔跑着、奔跑着却怎么也抓不住遥远的未来。

 

就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已经无法改变的必然。

 


>>


他神态悠闲地坐在桌前,左手托着下巴。阳光从米黄色窗帘的缝隙间透进室内,将一小块桌面映成亮色。

面前的咖啡还带着热度,透过不断在空中飘散的细微热汽,可以看见对面笨拙地搅弄着手中果汁的少年。那略微低垂的脑袋上毛茸茸的褐色头发很不安分地翘着,质感却是让人看上去忍不住想要揉一揉的蓬松柔软。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的是不同于头顶乱糟糟姿态的刘海,安静柔顺地垂落在额头和脸颊,恰到好处地衬出了眼前孩子的温润面容。

少年全身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棕色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果汁不放,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某种胆小的动物。然而即使带着一些拘谨,那双眼睛里的清澈与柔和却并没被就此掩埋,那种在同龄人之间已经很少有的特质,让他就像是带着阳光与和风降临的一样。仅仅是看着,心里便涌起暖意来。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开始留意起这个不久前见到的少年,然后在今天,街上遇见对方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他带进了咖啡厅——


啊啊,是鬼使神差,这明明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那、那个…先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吸管在玻璃杯里做着圆周运动的少年终于意识到这持续了太长时间的沉默,忐忑不安地想要找些什么话题,「呃、这个,我该叫您什么呢?」


「……」

「…先生?」

没有得到立刻的回答,忍不住叫了对方一声,而后见对面的男子缓缓放下托着腮的右手,有些玩味似的朝他笑了笑。


「过问别人名字之前你不觉得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咦?」少年立刻表情尴尬地僵了僵。

「……啊、那个,我、我叫泽田纲吉…」因为紧张而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答,让人感到意外的有趣。

 

「泽田…纲吉吗。」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再次抬眼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番,几丝疑惑从心底生起。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印象中这个名字只存在于自己那个世界里各种处于风口浪尖的话题当中,并且还关系到现今地下世界两大家族争斗——而且很不巧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按理说就算是为了自己那并不怎么讨人喜的家族他也有必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然而出于某种不是很明确的心理,他并没有打算询问或者是套问眼前的少年,相对地,也没有打算透露自己的名字。而自报了姓名的少年此刻正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盯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这边的答复。

他正想着该用个怎样的假名的时候,蓦地一个遥远的名字隔空而来,划过脑际。说不清是出于怀念或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他在一秒后敲定了主意。

 


「——那么,泽田纲吉,我叫言(コト),请多指教。」

 

 

那时候,他还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重拾起曾经的姓名还有过往。

 


>>


第一次与泽田纲吉相遇是在并盛图书馆。

他还记得那次相遇的开端单纯只是因为刚来到日本不久无所事事的自己不知道哪根神经突然出了问题而想要到外面四处走走。虽然对着基地里的入江正一大队长美其名曰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其实却多少带着几分对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家乡的好奇——虽然每当想到这里时他总是忍不住嘲笑自己这个早就被家人和家乡抛弃了的人这种时候还会犯白痴——在这些各种各样或公或私的因素驱使下,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名为并盛的小城镇里闲逛起来。

至于会走到图书馆前,则完全是个偶然。

 

他站在门口踌躇了几秒,想到离预定回去的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最终出于稍事歇息和打发空余时间等各种方面的原因,推门走了进去。


图书馆建在学校旁边的初衷,不难猜想是为了方便学生借阅书籍,不过看起来这些正值青少年时期的学生们比起老老实实念书做功课更加钟情于其他的有趣事物,因此这偌大的图书馆里寂寥少人。除去窗边供阅读时用的桌凳上有一两个人以外,左边的图书区只见一排排的书架安静地站立着向里延伸,为了方便找书的人穿行,隔一段长度便空出一点距离形成小小的通道,没来由地让他想到了迷宫,只是这样的想法仅出现了一瞬。

至少在这里无论道路怎样交错,进来和离开的路总是可以走到的。他有些安心地想,迈开脚步往里走去,途中不忘礼貌地向管理员微笑并道句午安。


穿过一排排文学名著和各种专业类书籍,不时望望两侧正倒退着的书本,几本书脊上的烫金字在自己经过的瞬间晃过微小的反光。

 

上到二楼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个暖棕色的少年。

 


那孩子站在世界历史类书架前焦躁不安地抓着脑袋,眼睛盯着高处,一脸为难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想要的书位置太高够不到吧——他看了看这个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少年和高度2.4m的书架。


仅仅一眼,便觉得那是个笨拙的少年。他完全是出于看好戏这种无良的动机,不动声色地走到少年身后的一排书架后面,漫不经心地取下一本在手里摊开,然后暗暗隔着书与书之间的空隙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事实证明这位观察目标的确是个有够笨拙——也许他应该说废柴——的人,他在看到对方第十八次因为要够到想要的书本而踮起脚却终因掌握不了平衡而摔倒后这样想道。


不过倒还蛮有毅力的。他转而又想。


当少年第二十七次开始不懈奋战并华丽地摔倒在地的时候,他终于开始觉得一直在这里看了近一个小时好戏的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又或者是对方的这一冒傻举动实在是重复到让自己厌烦了,他轻轻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故作偶然经过少年身边,望了望对方从刚刚就一直在努力够取的那本厚约八厘米棕灰色的书籍,抬手取了下来。顺便趁着少年站起来的空隙随手翻了翻。

意大利历史啊…


他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而对方刚好揉着被撞到的肘关节抬起头来。不偏不倚地四目相对。

少年的脸有一瞬间让他想到了那个彭格列家族首领,尽管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认了。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岁,眉宇间还没有褪去稚气,眼睛里尽管有些慌乱的光泽却掩盖不了深处那抹柔和的感觉,加上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瘦小身板,让人实在没法将他归为黑手党首领这一概念。

况且他更清楚的是,彭格列十代首领,已经在数天前和密鲁菲奥雷的谈判中被白兰亲手杀死,由他亲自见证并且确认过,那之后整个彭格列家族都已经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了。就在前往日本之前,自己的家族已经攻陷了彭格列总部,可以说是控制住了这个古老家族的心脏,完全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时候彭格列首领怎么可能活着出现在这里,并且还跟没事人一样翻找书籍了解历史?


意识还沉浸在思考当中,无意间瞟到少年正以一脸紧张不安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盯着自己,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见自己手里的书,随即意识到问题地将书递给对方。


「啊……那个,非常感谢!」

少年呆愣住两秒后伸手接了过去,朝他感激地笑笑,看上去有那么点笨笨的。


「……」


一瞬间怔了怔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对方的笑容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笨拙,傻气,他甚至不难想象这孩子的日常生活会怎样地糟糕怎样地糗事百出。然而,从未这般真切地见过这种笑容,不似礼貌的标准化微笑也不是充满恶意的怪异冷笑,那样眯着双眼,两颊甚至还带着红晕,像是没有、没有考虑过任何的保留一样,带着莫名的暖意占据了视野。

 

那应该是头一次。


头一次他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勾起嘴角,不知为何有种想要揉揉对方毛茸茸的脑袋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把这样的想法压了回去,并且意识到自己面部的异样而收敛了不知何时扬起来的笑容。

 

「不客气。」

他以惯用的平缓声线丢出这句话,然后慢慢走下楼梯,将还在以感谢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少年抛在了身后。

 


>>

距离他来到日本,还不过三天时间。分部基地内的生活相较之前在本部的时候还是稍有差异的,比如住处从地上的个人居宅变成了地下的房间,比如三餐从牛排面包红茶咖啡变成了寿司蛋卷泡面还有罐装咖啡——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只是每天一离开房间立刻就能看见一群群身着或黑或白制服的野蛮人士这件事让他有些头大。

更多的,则是和过去大同小异,除了出任务的时候以外总是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或是恭敬或是狂妄的面孔,还包括时不时就会爆发的内部械斗——比如几天前就出现过一次。据说是第三部队亚菲兰多拉的成员因为酗酒斗殴而双双受伤,而自己目前的上司入江正一正为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一群不懂消停的蠢家伙。他默默地评价道。

之后的两天也同样无所事事,从而让他得以继续用「了解基地周边状况」为由在并盛町四处闲逛,而自己目前这位上司正忙于解决黑魔咒成员打架事件后续工作,只草草说了几句不要暴露身份之类的话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这倒是让他有点不满,毕竟自己又不是不懂得隐藏身份的新手,不过还是算了,冲突什么的还是能避则避,虽然他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自己现在所在的家族,但是很不幸地现在这里是自己唯一的容身地。

何况他也不想花费自己的精力去参与争纷,那都是些没意义的举动。

 

停住脚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了图书馆前。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再次推开门走了进去。

馆内的一切自然和两天前差不多,除了坐在阅读区的人有所改变以外。不知是被什么驱使,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上了二楼,来到了之前看见那个笨拙少年的书架边。

在原地再度看见对方让他有些意外,但更令他有些惊讶的是那孩子竟然能两天时间就把那么厚一本的历史书看完。现在少年正抱着书准备踩上身旁的矮凳,看起来显然是有了上次够不到书的经验,虽说如此…


——但愿这个笨家伙不要在放书的时候突然摔下来…


他望着对方心想。不过这次似乎出乎他意料地,少年虽然踩着凳子的双脚有些发抖,但最后还是成功地把书放了回去。

意外地结果呢。

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打算着或许应该稍稍修改一下之前对对方的印象,不过还没等他这么做,之间正准备爬下凳子的少年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他见状眼疾手快地捂上耳朵,紧接着便是意料中的高分贝惨叫声隔空而来噼里啪啦地撞在耳膜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


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是的,本来差点就要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他揉着刚遭受尖叫摧残的耳朵,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在少年转过身来时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直到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爬起来,一边揉着摔痛的关节一边扛起凳子离开,他这才松了口气,走出藏身的角落,径直下了楼梯。

 

 

再后来的几天,少年时常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借阅书籍,有时则只是拿着之前在这里借到的书坐在桌前阅读。对方看书的模样很是有趣,通常开始会很认真地抿着唇看,后来就会时不时双手抱头趴在桌面上一脸死相,有一次甚至在看书的时候直接睡着,直到两个小时后才醒来,随即看了墙上的时钟惨叫一声——这再次摧残了他的听神经——然后拎起书本急急忙忙地跑走。


他注意到对方眼底有些发青,似乎是没有休息好。这个发现让他没由来地一阵不爽。


就算是兴趣浓厚也好,也没有必要看书到那么晚吧,这家伙难道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吗?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两秒后他又转而开始腹诽自己到底在在意对方什么,还有来这个图书馆的频率…是不是也有点高出正常值了?


——居然到了每天都会跑来这里寻找对方的地步,似乎有点……太闲过头了的样子。

坐在图书馆角落里漫不经心翻着书,目光却不时朝那个方向投去一瞥,尽管来借书的棕发少年两分钟前已经离开。

 

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变得有些奇怪,竟然因为一个才打过一次交道的笨拙少年而变成这样。像是看到了一个精彩的电视节目,因为太受动,以至于节目结束之后还是舍不得换台而接连看了好几段广告一样,几天来都是如此。

 

不过…说起来就在昨天,据他现目前的上司先生所说,近期白兰身边出现了一名疑点重重的士兵,怀疑是彭格列派来的卧底,为此一直在联系总部,偏偏到现在总部都还没有回应。


不难猜想到,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了。

 

……真是、有些厌倦了呢,这样的生活。


他合上手里的书本将其放回原位,接触到书脊的灰棕色的皮面的指尖传来有些粗糙的感触。

 


>>


在街上再次与少年遇到并且这次是撞了个正着实在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在对方红着脸伴随着不时的傻笑解释了一番后,总算搞清楚了情况。

居然把刚借的书又掉在图书馆,还真是有够笨的。


不过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竟作出了陪着对方折回去取书的决定,他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眼角的余光瞥见道路两旁的树木正不紧不慢地往后退去。

一路上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少年的性格大致和他猜想的一样,不善与人交往,有些怯懦,想必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也总是一副容易欺负的低姿态,因为去往图书馆的路程中对方一直紧张地握着双手,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这让几天前就在脑海里留下的小动物的印象越发鲜明。


下午三点,尽管已经不是夏天,但毕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气温还是让人感到些许的烦躁。考虑到回基地也没什么事情做,他瞟了一眼身后依旧战战兢兢低着头两手抱着书的少年,却在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路边一间咖啡屋上。

「今天也怪热的,你、要一起去那边坐坐吗?」

「诶?这个嘛、——咦咦!?」

一手还抱着书本被强行拉着走的少年先是变做当机状然后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这让人心情莫名其妙的大好起来。

 

——好吧,可是先生您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啊。

以上是泽田纲吉内心想法。

 

 

接着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


「啊、嗯,言先生吗…」

泽田纲吉朝着面前的男子露出笑容,尽管部分原因是与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交谈而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会下意识地傻笑,「说起来言先生也有去图书馆借书吗?」

 

……咦等等我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不已的少年在心里泪流满面外加吐槽自己的不会找话题。而对面的言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得少年浑身不自在。

他小心的抬眼瞥了对面的男子,注意到那人的眼睛是金橙色的,那色泽没由来地让他想起大空火焰,和煦的,潋滟地闪动着的感觉。


「嗯。」

「呃、啊哈哈,啊对了,先前帮我拿了书,真的很感谢呢!」少年挠挠蓬软的头发,也许是怕对方想不起来而又补充了一句,「…不然那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说过不客气的,而且…」

言勾起一抹有些恶质的笑容,「摔了那么多次,笨得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啊。」


「呃…」


看着少年再次尴尬地低下头去,言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果然是需要自己来找话题。

「看你最近借的书都是关于意大利的历史地理,对那里很感兴趣么?」

「诶?也不是啦,其实是我的家庭教师要求我一定要在这几天里把指定的几本书看完…为了完成要求不得不连夜看…」对方似乎对他的家庭教师有着很深的恐惧,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末了还脱力似的叹了口气,但很显然他并不敢违抗他那位老师的命令。

看这几天借还书的频率,估计是一直都在熬夜了,难怪会有黑眼圈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休息啊,身体会累坏的。」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几分不满。

自己真的是变得有点奇怪了,他想。


换作是平日里的自己,对周围的人说句带点关心内容的话都是天方夜谭——不过也可能是那群人实在太让人不舒服也许陌生人对于他而言还属于比较容易亲近的对象?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少年可谓是完全打破了自己以往的行为模式,比如会不自觉扬起的笑容,有时候会说话不经大脑思考,还有在对方一脸无助的时候会忍不住上去帮一把手。


「唔…没办法啦,完不成的话,那家伙的惩罚很可怕的…不过今天这是最后一本了,估计后天就可以补上觉了…大概。」


——包括把对方拉进咖啡厅闲坐了半个小时,而明明在此之前的几天来都是隐藏在暗处观察对方。他很清楚因为自己的身份等各种方面的原因,与普通人牵扯上联系的话会增添很多麻烦,何况他本身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从不参与家族里的争纷,也从不与人多作交流。


然而现在却坐在一个可以说算不上熟人的少年对面跟对方聊些有的没的。

 

不过……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太讨厌的感觉,况且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暂且就这样好了。


「说起来你的家庭教师是个怎样的家伙啊?看你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是个超级斯巴达的家伙啦。而且自从他来了以后就总是不停的带来麻烦,忙都忙不过来。」少年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似乎是因为对自己那个斯巴达家教的怨念取代了之前的惶恐不安,说话较之前自然了许多。「还经常提出一些乱七八糟完全不像人会做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去完成…」

「噗…」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能做到这些的你不是也很不错吗。」

「其实完全是被迫的…」少年一脸的欲哭无泪,「而且有很多时候不得不拼命,总之总会很惨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言先生也住并盛吗?」

「不,只是暂时居住罢了。这个月内就会离开这里。」

「啊、以前是在别处居住吗?」

「是的。」

「这样啊…」对方的眼里露出少许的失落,「那,言先生是哪里人呢?」

「意大利。不过如果从血统来看的话,我也算是日本人呢。」

「是吗。难怪言先生看起来真的很像日本人。呃哈哈…」感觉到自己说出的句子似乎有些多余,少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不过真可惜呢,要是言先生在这里生活的话就好了…啊我是说、我觉得并盛很适合居住,要是在这里住到春天的话,樱花很漂亮噢。夏天的时候也很棒,什么时候都是个很美的地方…」


「感觉你很喜欢这里呢。」言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让对方又是一阵脸红,「既然这样要好好珍惜噢。」


「嗯!」


泽田纲吉在渐渐地放下了惶恐和拘谨后,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和的感觉越发显现了出来。言听着少年从家乡说到自己的学校,意料之中糗事百出的日常生活,学校里可怕的风纪委员,喜欢的游戏,直到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小时,言看着表才想起按预定时间该到回去的时候了。


经他一提醒才意识到时间的少年则一下子变得惊慌,捂着脑袋形象全无地哀嚎着完了完了回去会被Reborn干掉的怎么办之类的话,连忙向自己道了别之后便匆匆离开。


朝对方飞奔而去的背影挥了挥手,他却突然想起刚刚少年念叨的句子里出现的一个并不怎么陌生的名字。

 


「…Reborn?」

 

 

>>


「你这两天,果然又没有好好休息吧。」

言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面前的泽田纲吉依旧顶着一双熊猫眼,原本是与左手交握放在膝上的右手,随着自己这句话的出口而抬起来挠了挠头,少年不好意思地朝自己地笑了笑。

「呃啊,抱歉。又让言先生操心这种事了…明明难得才有相处时间的。」

两人坐在图书馆二楼的阅览区,左手边的窗户外可以望见并盛中学的操场还有教学楼的斜侧面,尽管是正午,没有受到阳光直射的屋内却依然渗着凉意,然而窗外的景物却被阳光曝晒得泛白,偶尔经过的行人也不得不抬起手臂遮在眼前用于抵挡太过强烈的光线,手里拿着脱下的外套只留衬衫还穿在身上,俨然还身处夏季。

「没事,既然你看完了最后一本,那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暂时是安全了啦,但不知道他之后又会出什么难题。呼,」少年脱力似的呼出一口气,「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为了让大家能回去。」

「让大家能回去?」

「呃、这个,因,因为那家伙一不高兴就不让大家回家去…最、最近大家都借住在我家啦,所以都被他统辖着呢…」

「是吗,说起来你的家庭教师还真是有趣呢,真是让人很好奇啊。」面前的人掩住嘴像忍俊不禁似的发出一声轻笑,显然是被自己口中这种不合常理的夸张做法逗乐了。泽田纲吉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要说有趣的话,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怕啦…大概因为是当事人吧啊哈哈。」

「同情你,」对方依旧掩不住满脸的笑意,抬手拍拍少年的肩膀,「虽然别人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不过既然你的家庭教师那么可怕,为什么不考虑换一位呢?」

「呃、那家伙……换不掉的啦。」看到少年挂起一张哭丧脸,对面人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怎么?」

「因为…妈妈很信任那家伙,完全是放任他乱来的。」


「那,」对方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而两秒后却依旧一脸恶作剧似的笑容,「可以让他自己不想教啊,比方说捣乱啊跟他对着来之类的,狠狠教训一下?让他自己走掉就行。」


「……没可能的啦,」纲吉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被教训得很惨的只会是我…那家伙本身就是个暴力说话的,跟他对着干搞不好会死啊。」

「诶…」言再次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你的老师还真是有个性,不过他不怕把学生打残了负法律责任嘛?」

「呃,他、他好像……不受法律管辖的样子。」

「不受法律管辖?…这种事情可能么?好像也就只有精神病人才能这样吧,那样岂不是很危险?要么就是年龄太小,但那样也不可能来当教师吧?」


……你说的这两种情况那家伙好像都有的样子。纲吉内心默默地想。「这个嘛…反正他是这么说啦。」

「那要是他真的是精神有问题的话,你们不是很危险吗…要么就可能是他有足够强的势力,比如说是黑手党什么的,如果是那样不是更糟糕了吗?」


……居然又说中了。


「这个嘛…啊哈哈、不过,虽然那家伙很可怕,但是个很厉害的人,其实我很多时候也蛮受他照顾的。妈妈也信任他…而且因为他的关系我才认识了大家,生活也变得热闹起来,」纲吉说到这里的时候慢慢露出了笑意,「我觉得他应该还是个不错的人吧……啊对了,好像一直聊的都是我的事情,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言先生的家乡在哪里呢。」

「……」


「…呃、言先生?」

「家乡啊…」青年沉默了一下才喃喃地重复道。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咦!?」泽田纲吉被这个答复给吓了一跳,「怎么会…」

「我…虽然是日本血统,但从小是在意大利长大的。」言扭头看向窗外,但纲吉还是捕捉到了对方有些自嘲意味的笑容,「家乡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

「诶?家人都没有提过么?」

「我没有家人。」似乎是嫌一直扭头太累,对方干脆转过了身子,侧背对着的角度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了。」

「啊、这样啊…诶?」纲吉隐约感觉到那似乎是件不好的事,「那…那个家的人对你…」

「应该说那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家』,所以完全没有所谓的家人,」他看到对方的手慢慢地收紧,「那是个让人讨厌的地方。」

「……」

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纲吉甚至能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他张了张口想对面前的男子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他才觉得对方其实挺瘦削的,比起自己以前见过的青年像是迪诺先生、十年后的狱寺山本还有云雀前辈,面前的这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而且不怎么有精神,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对方帮自己拿书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在咖啡厅的那一次感觉倒是不怎么明显,也许是那时候的自己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面吧。

「那个,我好像提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对不起。」

言沉默了约有两秒,然后终于转过身来,很自然地冲他笑了笑,「没事,至少现在我过得还是蛮好的。」

「唔……」

 

看着面前的少年闻言而慢慢舒缓下来的表情,不禁感到莫名的愉悦。

真的是个笨孩子呢。

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少年显然是受到惊吓而呆愣了一阵,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捂着脑袋有些不满地嘀咕:「什么啊这种像是对小孩子一样的动作。」

「难道你不是孩子?」

「我是国中生了耶!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

「…好啦好啦反正都是需要安慰的孩子嘛,不然你刚才那种表情可是会让人很困扰的。」

「……」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了少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生气的脸又一次黯了下去。对方咬了咬唇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不解。「…怎么啦?」


「明明…是你才对。」

「……」

少年深吸了两口气,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仿佛带着少许的委屈和怒意,「明明言先生才是需要被安慰的人吧!?结果却说要安慰我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言对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少年一阵哭笑不得。

少年依旧认真地盯着自己,不躲不闪,不知是否是因为光线的关系,那双清透的棕色眸子有种要像湖水一样涌动起来的感觉。

 

「…所以说你真的是个笨孩子啊。」

但是,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意入侵了心脏,带着一点微微的酸的感觉。


言望了望少年怒意愈深的脸,原本被酸涩感梗住的喉咙里再次忍不住咳出几声笑,一个自己也说不清动机的主意在脑海里慢慢成形。他拉起泽田纲吉的手起身,于是对方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站了起来。

 

「那么,带我逛逛这里吧。」

他开心地望着少年说。

 


「如果这里如你所说是个好地方的话,干脆我就把这里当作家乡好了,这样不错吧?」

 

 

 

>>


「嗯…从这里往前走是商店街,不过除了商店以外也有很多饮品和甜品屋,前面靠左的那家,那里的蛋糕我的朋友很喜欢吃,还有再前面一点的店铺经常会出很棒的特色饮品…」

「从旁边的路口出去有公园,有卖章鱼烧,还有其他零食…不过自从我的家庭教师来了之后这些就很少吃了,应该说是很少有机会,更多的时候都在解决麻烦…」纲吉说到这里一脸欲哭无泪,一旁的言使劲忍着因为这太过迅速表情变化而要笑出来的冲动拍拍少年的肩膀,「辛苦你了。」

「唉…这种让人头大的事情还很多啦…家里很多小孩子,总是很能闹腾,有一次大家一起出来,其中一个居然跑到了宠物商店的橱窗里睡觉,好半天才找到他……唔,」少年想起什么似的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过那家店好像不在了呢。」

「哈?为什么会用『好像』这个词?感觉好像很久没来过似的。」

「怎么讲…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相对这个世界的时间来说,我已经十年没来过了吧,呃…一下子感觉好沧桑。纲吉想到这里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时有来往的行人从身边经过,耳旁掠过不能分辨和理解的声波,像被阻隔在世界之外似的,那就像绘画时候笔尖和纸面的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之于专注的画者一样,像是一种存在但并不刺耳的背景音。

 

两人慢慢地穿过街道走向公园,树影夹杂着斑驳明灭的阳光在地上摇曳涌动,落在一排原木长椅上让人看着觉得十分的舒适。

「那么,接下来去哪里?」言四下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身边同样在一脸掩不住兴奋地左顾右盼的少年身上。

「嗯…除了并盛河对岸,附近的地方都去过了。唔…好像这边差不多了的样子。」

「听说这边还有一个神社,很想去看看的,不知道是否方便?」

「啊…是有一个,不过最近那边不太安全,现在去的话可能会遇到危险啊。」少年想了想随后有些为难地回答道。

「危险?」

「是的…前几天那里…传出了爆炸一类的声音来,而且有人受伤了。」

「爆炸?那里发生什么了吗?」

「唔…不是很清楚呢。」少年怯怯地低着头不停地抓着头发,先前紧张过度的样子似乎又回来了。「但是那里真的不太安全,我的朋友也在那里受伤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言不由得叹了口气,爆炸什么的,八成是某些野蛮人在搞破坏吧。那看来只能以后自己去了——在被那帮家伙破坏掉之前。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抬眼正想跟少年说没关系却见泽田纲吉一脸更加为难的表情望着自己。「…怎么了?」


「这个…其实、如果言先生真的很想去的话,一小会应该没问题吧…我带言先生一起去的话…」眼前的孩子一边犹犹豫豫地说着,一边不停地抓着头发,显然是左右为难,「一小会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大概。」

「诶?可以吗?」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怯懦的少年,「不过,你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带我去?」

「呃、这个…因为两个人的话,至少还可以照顾一下,要是等以后言先生觉得遗憾而自己去的话,遇到危险不就糟糕了吗…呃…虽然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啦。」


「……」

 


——所以,还是带着自己来了吗…看来还是个不会拒绝人的孩子呢。

到达并盛神社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逐渐朝西向倾斜的日光依然毫无顾忌地挥洒着,石阶、大门、道路两旁的草木还有面前孩子的头发撒上一层金色看上去带着不可思议的暖意。言跟着纲吉登上阶梯,放眼望去山顶上就如少年所说的那样一片狼藉。

周围的草木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焦痕,除了火灼烧的痕迹以外,个别树干上还有明显的剑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根本是激烈打斗过留下的痕迹。而神社的建筑本身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创伤,看来某些人还知道要遵守底线。

他注意到身边的少年咬住了下唇,交握的双手也有些骨节泛白。

「怎么了吗?」

「啊…不…没事。」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言露出一副『真拿你这个口不对心的家伙没辙』的表情,考虑着直接问这孩子估计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想起刚走上山顶时的一直盯着打斗痕迹最多最重的地方出神,又联系之前少年犹豫着是否带自己来这里时的犹豫,猜出了些大概。


「你,是想到之前说过的朋友了?」

「……」

面前人闻言愣了愣,没有搭话只是低下了头,将双手攥得更紧,但过了约两三秒钟便再次松开,大概是知道瞒不过言,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再次抬起头来的少年脸上扯开一抹带着几分悲伤的笑容,「抱歉啊,又让言先生费心了。」

「你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不是让不让我费心的问题好吗,就算是你的朋友,他们在这里受伤也不是你的错,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情来折磨自己吧。」

「…不,是我的错。」


纲吉再次低下头去,面部表情埋入刘海的阴影里,只见唇瓣犹犹豫豫地张合着欲言又止。看得人没由来的一阵心痛。


他蹲下身来,借着仰视的角度看到那孩子一副隐忍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少年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原本带着些悲伤的眼神里又多出几丝不解,让他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不妨说一说吧。」

言注视着那双棕褐色的澄澈的瞳孔。


「…也许会好受一些。」

 


「……」

 

对方沉默不语,言却能够从合上嘴唇那样的细微动作里看出他受到了触动,只是显然还在犹豫,双手不断地握紧然后放松又握紧。

他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耐心地等待少年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周安静得只有风拂动草木的声响,透过树缝投射下来的日光轻轻的晃动着,映照着面前孩子的脸庞,那总是带着暖意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稍仔细些便能看到睫毛还在细微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少年动了动唇,然后有些低微有些犹豫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果…如果当时我可以更快赶到这里的话…」

「能快一步到这里来…或许他们就不用受那么重的伤了…」

「我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在那里了…全身都是伤,流了很多的血…虽然那些人最后走了,他们得以活下来…」

「…而我事后才到那里…连保护同伴都做不到…」

「我的另一个老师说,就凭现在的我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即使真的能赶到那里也不见得能救下他们…所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但是、我没有办法把这些置之不理…」


「如果不是最后那些人走了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死了…一想到他们差一点点就会送命…我…」

「……」


有些低哑的声线在最后的几个音上变了调,少年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他死死地咬住下唇,抬手就着衣袖不停地擦着眼睛。过了半晌才停下来舒了口气。


言摸摸这孩子的脸颊,同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但是,照刚刚你所说的,他们不是因为爆炸才受伤的吗?而且你好像知道原因。」


纲吉神色黯然地点点头,牵动着嘴角似乎想要微笑,却没有能做到。


「抱歉,我说谎了…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可能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最近并盛有一波很麻烦的人在,经常到处搞破坏,有时还会伤及无辜的人…我的朋友就是被他们给打伤的…就是在这里。」

「的确神社在并盛是个很好的景点,我想既然言先生说很想看看,就算我拒绝,也许过两天言先生还会自己抽时间来这里的…所以不如现在就一起过来。」

「这样的话,即使那些人出现,我至少还可以保护你…」


纲吉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会不会被认为是在犯傻,尤其是当对面的青年隐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是笨家伙呢。」

「呃…」


——果然被认为是笨蛋了啦!

纲吉正在内心世界里泪流满面,冷不防被面前人突然挨近过来,紧接着暖热的感觉像是把自己整个都包了起来一样,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几秒钟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言抱住了。

没有很用力只是轻轻搂着自己的肩颈,棕色的发丝撩拨着脸颊和颈间的皮肤的感觉有些痒,他看不到言的表情,但却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话语间明显的笑意。

「但是,还是很谢谢你。」


「……」

 

蓦地感到脸颊发烫,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在心里地腹诽自己的没用。


泽田纲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言却又有了动作。只觉到原本环着自己脖子的手抬起来附上了自己的头发,有些安抚意味地揉了揉。他搞不太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事实上他的思考正处于几近停滞的状态,以至于额头上传来一阵温凉柔软的感触时他还只是迷茫状地愣在原地,直到头顶传来一下细微的刺痛才回过神来,看见对方正一脸笑容地放开自己,霎时感到脸上的热度似乎增加了几分。

「咦咦!你你你、你…」

「怎么了?」面前的青年笑得一脸欠揍。

「你、你刚刚拔我头发干吗!?」

事实证明他绝对没法直接开口问出『你刚刚为什么抱住我』和『为什么亲我头』这样的问题…虽然现在说出口的也是自己想问的问题之一。

「这个啊,因为我觉得纲吉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所以想收藏起来作纪念嘛。」

「哈?这、这个有什么好收藏的啊。」纲吉脸上依然维持着高烧态势抽了抽嘴角。

「呵…」

 

「…真是让人困扰呢,」手里捻着少年的头发的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可不要,跟我有血缘关系啊。」

「诶?」纲吉不解地抬眼,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言的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表情,然而那种感觉就像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没事的。话说回来一不留神就五点了呢,该回家去了唷。」

「咦——!?五点!糟了回去要挨骂的…」

……惨了惨了从这里到最近的基地入口还要一个钟头呢,虽然附近就有一个可以通往基地的入口,不过走那里会被云雀前辈咬杀掉的…真是的明明有个这么近的入口在身边居然用不了真是让人不舒服啊,所以说果然还是要从图书馆的入口回去吗…


内心不停哀嚎着的少年一脸悲戚地跟着言下了山。

 

>>


「你在这里傻站什么呢泽田,后天就是潜入地方基地的日子了,训练完成了的话就赶快去休息。」

「啊、嗯。我知道了,拉尔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噢。」

向近些天来的教官拉尔打了招呼,少年呼了口气,视线四下徘徊之后落在了出口的方向。

 

距离因为十年火箭筒的意外而来到这个充满危险的未来世界已经有半个月,其间除了每天的身体训练,为了能更好体悟在彭格列指环上催生火焰所需要的觉悟,晚上还要被Reborn逼着看大量的意大利历史资料,所以免不了隔天就去并中旁边实为彭格列秘密设施之一的图书馆里借阅相关书籍,好在Reborn难得开恩只是要求阅览一遍,不然他那可怜的睡眠时间绝对会被压榨得一点不剩。

四天前他总算是把这项任务全部搞定,难得有了大半天的休息时间,而在那之后身体训练的强度却翻了一番。自那第二天大哥带来了瓦利亚的指令,大家决定配合意大利战区一道对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梅洛尼基地展开进攻后,众人都开始加紧准备。

而一天以后,便是预定的行动日期。


只要在那里打败了入江正一,就可以回到十年前了吧。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啊啊,就不得不和言先生告别了呢。而且,十年前的言先生并不住在并盛啊,那样的话,以后会很难见面吧。


…有点失落呢。

 

四天前还约了继续带他逛并盛其他地方的,现在恐怕是赶不上了吧…


泽田纲吉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似乎都去休息或是各忙各的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走廊显得空荡荡的。


戒指套在脖子上,用玛蒙枷锁封印住因而不会被戒指侦测装置发现,他把手伸进裤兜,手套的毛线质料和装着死气丸的小瓶硬质的感触让他稍稍安了心。


「稍微出去一下子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尚未到深夜的并盛街依然热闹,少年穿过来往的行人直接往河岸边走去,一心以为到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了才对,因此当他看到河边伫立的身影时不禁有些惊讶,同时也庆幸自己来了,不然面前的青年说不定会等到深夜。

「言先生…抱歉啊,因为被逼着赶作业来晚了。」

「……没事,大致也能猜得到是这个原因。」对方转过身来勾起一抹淡笑。「那么接下来要游览的是对岸了?」

「嗯,那个,河对岸的话是基本是小户人家的居住区…也有小型的公园。」


「这里闹出过许多事情呢…不过好像对周围的人来说都很夸张…我沿这条路上学的时候经常会被这户人家的狗追…啊哈哈,总是下场很惨。」

「我的家庭教师很喜欢玩COSPLAY,经常会装成盆栽从这个墙头冒出来…」


「那么大个人要怎么才能『装成盆栽从墙头冒出来』啊…?」

「…啊,这个,其实他身材很矮小啦。」

……


言望着身旁兴致勃勃讲述着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Dandelion大人,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两个样本的相似性非常高,基本可以断定存在血缘关系。』


『白兰大人要我告诉你们,——从过去来的礼物已经到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杀死来自彭格列家族,收集到七枚指环,完成七的三次方规则。』


……

 

「纲吉。」

「诶?」少年闻言停住了脚步,不解地抬起头等待对方说下文。

「这里,是你的家吗?」

纲吉朝言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子前,门牌比起印象中的陈旧了一些,但上面的「泽田」两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第一次走近十年后的家宅,不由得产生一种沧桑感。房子似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院子里堆积了一层落叶,借着路灯的微光可以看到墙角甚至生起了细草。

少年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植物,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言没有遗漏。


「很久都没回来了呢。」纲吉摩挲着同样陈旧的围墙开口道,感觉这句话大概无论是对于离家已有半月的此刻的自己还是再也无法回来的未来的自己都很适用。

「纲吉现在居住在别处吗?」

「啊、嗯,可以这么说。」

「那样的话真是让人怀念。」


「……」少年盯着那张噙着笑意的侧脸沉默了几秒,垂着的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想说的话却如同梗在了喉咙里一样,难受得几乎发不出声音。「那个…言先生。」

「嗯?」言转过头来,在看到少年一语不发满脸苦恼的样子之后又耐心地蹲下身来,「怎么了?」


「这个…」

 


——要是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

 

因为未来的自己已经死亡,所以「泽田纲吉」,会在这个时代完全消失再也不存在……吧?如果自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再也不出现了,面前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会不会感到,一点点的失落呢?但是,言先生说过他是到处旅行没有固定居处的人呢…也许一个月以后就会去往其他地方…然后忘了他这个只见过四面的人吧?


这样想着,就会感到很难过呢。


明明自己才是要离开的那个人,要求对方记住自己的话,太自私了,不是吗。


少年抬起眼注视那双金橙色的眼眸,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无法移开视线了。不过是四次的相处而已,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奇怪。

「那个、也许言先生会觉得这太难以置信…其实我…」像是和对方四目相对时就会紧张得不能自己,得知对方独自承受的东西时会非常难过,在就要能够回到过去的时候感到不舍,会在意对方会不会记得自己。

 

「——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

 

纲吉出于紧张而顿了顿,对方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接受不过来还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他不安地绞着手指继续说下去。


「…我是来自十年前的人,因为一场意外而来到这里…所以,我不属于这里。」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感觉到额头渗出的汗,脸热得像是在发烧一样。

「就是说,我…我就快要离开这个时代了…已经大致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在后天早上…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就会离开这里了。」


「……」

 

「跟言先生相处的时间里我很开心…虽然算上今天我们好像也只见了四次面而已…但是,真的是…很高兴,能够遇到你。虽然回去之后就见不了面了…言先生以前也不住并盛呢…这样的话以后就很难再见到了吧…」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要是言先生能记得我就好了,虽然我知道这样想很自私…呃哈哈…」他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干笑了几声。

 


「……そうなん……にぃ…さん。」


「咦?言先生刚刚说了什么吗?」

「……没有。」

 

面前一眼不发的青年,平静无波的眼神笼罩在刘海的阴影下,就像此刻的他整个人一样笼罩在沉默中。不忍看下去似的,少年低下头。

 

「…呃、我呢,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了,就会觉得很难过啊,但是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得好好告别呢…不然言先生又要感到困扰了吧,那么…」

 

「…泽田纲吉。」

「诶?」泽田纲吉眨了眨眼,望着面前人突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呃、言先生?诶、咦?!」

被猛然拥入对方怀中让他一瞬间头脑空白,随后他骤然想起四天前的傍晚跟对方告别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状况。

意义不明的动作。


「你、还记得四天前走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吗?」言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诶?」

 

四天前…


是带着言先生游览了半个并盛,去了并盛神社…之后因为临近傍晚,两人都不得不回到暂时的居所,就在河岸边分开了。


「呃、不知道是指哪句…?」总觉得,现在这种状况,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言先生想做什么?

纲吉正不安地想着,言忽然捧住他的脸,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便吻了下去。


「唔唔?!」

 

口腔被侵入的感觉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事情发展得太快以至于他甚至来不及反抗,窒息感像是潮涌一样,要将他吞没了似的。


然而就在这思维混乱的瞬间一丝寒意却从神经末梢刺刺地传来,像是落入冰窖一样,迅速地渗透进每一个细胞当中,逼得每个细胞都颤栗起来——

「等…等等!」

纲吉拼命挣扎着摆脱了那个就快让他失去意识的吻,同时也挣开了对方的控制,整个人往后摔在地面上,坚硬的感觉稍稍拉回了一些神智,他大口喘着气,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还保持着蹲地姿势的男子。

小小的金属器物正握在对方的手里,刀刃泛着森然的寒意,如果不是自己先一步挣脱,很可能已经被那锋利的刃划破脖颈。手握着匕首的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反应还是够快呢,那么应该不会错了。」言嘴边诡异的笑意愈发加深,却没有丝毫之前感受到的暖意。

 

「来自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世。」

 


「…言先生……?这…到底……」少年艰难的坐起身,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脚使不上力,如同感受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瑟瑟缩缩。对方毫不在意地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一边,随后将手伸到面前,微弱的灯光中金橙色的火光砰然绽放开来。


——大空火焰!?

 

纲吉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走近,本能地退缩着往后挪,就在这时男子以同样没有温度的声线缓缓开口了。


「你,应该不知道吧。」

「诶?」


「距离现在二十四年前,就是我们现在在的这户人家,诞下了一对双胞胎。」言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叙述着。

「很不巧的是,这家人里的丈夫是个黑手党,并且身上流着那个古老家族的开创者的血,因此,他的孩子也成为了首领继承人人选…」

「…为了防止这两个生于同一个母亲的人为了首领之位而厮杀,他们将那对双胞胎分开来,其中一个送往意大利,另一个留在日本和母亲生活,日后继承首领之位。」

「于是,留在日本的那个孩子便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在意大利生活的那个,却被当作前者的替身和杀手来教育,从小就在严酷的训练下长大。」


「……」


「那个孩子没有人身自由,每天的生活除了三餐和睡眠就是学习、训练和测试,做的不好就会受罚,受了伤的时候也只能自己处理,就算前一天累积了多少伤口和疲劳第二天的训练也还是会照常进行,在那里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称呼他为…『彭格列十代首领的影子』。」

 

「言…」.

纲吉依然本能地随着对方的前进而不停地往后挪,然而难过的感觉却慢慢的从心口涌出来,像是要把他撕裂了一样,他禁不住呼唤对方,尽管他根本想不到要对这个此刻显然是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说什么。对方的话一句一句敲击着耳膜,不光刺痛着思考,汹涌而出的感情像是几天里各种各样的感觉汇在了一起一样,满满当当地梗得喉咙一阵阵的酸涩,让他连发声都十分的困难。

 

「…那里没有任何所谓的亲情或是温暖,到处都是看守的人,窗户上也都装着栅栏,逃走被抓回来的话下场总是被责罚得一个星期都动弹不得,自杀也从来没有成功过。后来他放弃了,相信了自己就算逃到外面去也还是会一无所有。」

「就在他几乎要成为一个影子的时候,杰索家族的首领找到了他,毁了那所房子,让他加入了那个家族,那至少是个容身之处,于是他为那个家族工作,与彭格列家族对抗,他报复每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杀死了在意大利度假旅游的生父生母,然后,还见证了这个时代的你的死亡。」

 

「等、等等…但…但是…怎么可能…老爸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物都是有两面的,纲吉。只不过你碰巧生活在了有光的那一面而已。」


「啊……」

后背贴上了墙壁,纲吉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颤抖着望着那个几天前还在和自己开玩笑、像哄小孩一样安慰自己、跟着自己兴致勃勃地逛着并盛的大街小巷的那个人,此刻双手绽放着炙热的火焰俯下身来。像是为了欣赏自己临死前的猎物一般,言熄灭了手上的火焰,而扣住了纲吉的脖颈。


「所以啊…」

 


「——『…可不要跟我有血缘关系啊』,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说的呢。」

「不然会让人很困扰的…但是既然逃避不了那样也没办法了。我呢,是要抹杀泽田家的所有人的,就算是十年前的你也一样哟。」

 

「所以,既然感到不舍的话,干脆永远留在这里怎么样——哥哥(おにぃさん)?」

 

 

 

「……」

纲吉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眼下扣在自己颈间的这只手随时都有可能燃起火焰了结自己的性命,他呆呆地望着对方噙着笑意的脸,像是孩子一样天真恶质却毫无温暖可言。

酸涩感似乎占据了其他的感觉,以至于当他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到了脸上。

「怎么,害怕死吗?」欣赏着猎物的青年露出愉悦的表情。

 

「…不…不是。」

 


——不是的。

 

明明…不是的。

 


并不是这样子、不是这样子的…

 

那个会在闲聊的时候露出笑容,开玩笑时像个大小孩一样,回忆过去的时候悲伤又隐忍的人,有着真切的温暖的怀抱的人…明明,那么的真实…

 

不是伪装的。


一定…有哪里不对。

 


纲吉咬着唇摇着头,自己也说不上哪里来的勇气,他小心地调整了几下呼吸,随后抬起头。

 

「…笨…笨蛋、」

然而原本以为可以顺利地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却在发出声音的瞬间再次被那种难过的感觉撕裂开来,仅仅吐出两个音节便再也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

「诶,这是在说谁呢?」

「…笨蛋!言先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听到自己泣不成声的语调,这次甚至连同之前拼命克制的各种各样的委屈悲伤也统统在此刻决堤。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扭曲成一片,像是在水底看着一抹涌动的金橙,如同一簇让人不愿放开的微明的火光。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

「…总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


「总是…折磨自己…你这…笨蛋…」

「……」

 

「…明明就、很在乎…明明就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


断断续续溢出的哭腔,将原本要说的字句分割得破碎不堪,视线一片模糊的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甚至快要忘记对方的手还钳制着自己的脖颈。胸腔传来的沉闷的酸痛感缠得他快要窒息,渐渐地像是没入了水中一样。


很难过很难过的感觉,难过得呼吸仿佛要断掉了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面前语无伦次的少年,一边不停地流着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让他内心跟着颤抖了一下。虽然短短四次的交流他知道这是个性格懦弱的孩子,然而真正看到对方哭泣却是第一次。

那被泪水模糊了的眸子,此刻涌动着和那天在图书馆里看到的相同的情感。


——『明明言先生才是需要被安慰的人…』


竟是这种理由。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担心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胸口很痛。


不同于那种只有让人麻木的冰冷的痛感,而是像温热的水将胸腔灌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一样,也许是太久没有被温暖过,酸酸麻麻的感觉传递到全身每一条神经末梢,让人几乎要跟着哭出来。


其实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那个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过去、会因为同伴的受伤而痛苦不已的少年,那个会因为担心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的安危而选择面对自己害怕的危险的少年,明明那么温柔。


不是么?


因为确信以对方的性格一定会来找自己,所以才会一直等到晚上。因为确信对方会为自己所说的过去而痛苦,所以才会自私地将自己那么多年来的难过委屈全都砸在他的身上。明明错不在他,自己却企图将痛苦转嫁给他的借以找到些微的满足感,完全没想过对方只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孩子。


明明就很信任这个孩子,明明对方是给予了自己那么多年来不曾得到过的温暖的少年,自己却做了这样的事。

 


他不知道这一切该归咎于命运的太捉弄人,还是一开始糊里糊涂爱错了人的自己,在藉由白兰的帮助逃离原先既定的未来时,他便渐渐不相信命运那种东西了;至于泽田纲吉,他现在已经弄不清楚,然而其实细想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的事情全然无知的他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也许应该是自己恨错了对象才对。


在目睹二十四岁的泽田纲吉死亡的时候,其实也曾经想过这一点,然而那积淀了太久的怨恨和不甘,让那时的他更多地感到了复仇的快意。

以至于现在才回想起来,被当时的自己所忽略的,那个青年掩藏在写满坚定的焰色双瞳深处、那抹温润和煦的光芒。

 

以至于现在当自己喜爱的少年与发誓复仇的对象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爱还是恨。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的脸已经快凑到一起,可以清楚的看到未干的泪痕残留在对方脸上,他小心翼翼地为少年拭去。

「……你这家伙。」


「真是笨得让人…下不了手。」

 

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温柔呢,纲吉。

 

 


直到很久以后,他依然记得那晚那个少年哭泣的样子,开始是泣不成声地说着抱歉,到后来干脆变成了扑在自己肩上放声大哭。

他想这也许不光是自己带给对方的冲击,仔细想来,莫名其妙地来到危机四伏的未来世界,又目睹同伴受伤,还被自己的事扰心,对于这个温柔的孩子来说,都是很难承受的事情吧。


少有地感到了手足无措的自己只得不停地拍着对方的背安抚他,任由这个孩子宣泄他的痛苦委屈难过。过了很久对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坐直了身子用衣袖擦着眼睛,直到两眼都有些泛红,因为脸挨得很近的缘故,甚至能看到沾湿的睫毛在轻微地颤抖。


那天的最后他也没对泽田纲吉下手,而是将少年送到了彭格列基地入口,一路上对方依然在不停地擦着眼睛。在两人到达并盛郊外的森林时他停住了脚步,接到对方犹犹豫豫的疑惑目光之后向少年示意自己不再前行。泽田纲吉怔了怔随后明白了什么。借着微弱的月光,言看到对方抿紧了唇,然而随后却化为一个微笑,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掌心覆上了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收拢,那感触竟让他有种思维近乎停滞的感觉。

眼前的少年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而后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

「怎么,刚刚哭了一阵还没缓过气来?」他有些好笑地回握住那双手,只见对方依旧一副懊恼又苦恼地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了,再不回去的话,你的老师又要斯巴达你了唷。」


被这句话惹得又啜泣了一声,很明白现在自己没法正常说出语句的少年捏紧了言的手以示不满。他几乎都能想到这孩子要说什么了,抽回手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接着轻推对方的肩示意该回去了。

尽管能猜想到现在两人之间的敌人关系是令少年苦恼的原因之一,但他现在的思考恐怕比起这孩子也好不了多少,目前他们都更需要先冷静一番。僵持了一会之后泽田纲吉终于妥协地点了点头,朝树林深处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带着点鼻音的压低的声音传入耳朵。他可以猜想到对方为了保持声线的平稳做了多大努力,因为泽田纲吉转过身来时候的表情,就像是要再一次哭出来似的。

 

他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慢慢淡到不见,随后目光转向身旁一个隐蔽的角落。

「不用这么警惕地盯着我,他已经没危险了。」

只听见不远处树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走出来一位身着白底红色边缘的披风、头戴护目镜、有着藏青色过肩长发的女性。

「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应该不会是气息觉察才对吧?」对方单刀直入地问。

「你觉得呢,能单凭气息来识破隐身指环的人,当今还没出现吧。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只是直觉罢了,所谓的超直感——虽然我不怎么喜欢。」

「是吗,这么说你…果然是泽田言纲啊。」

「……」


「劝你也早点回你们的基地去,拉尔•米尔奇。」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道,「这里可是有非七三次方射线的,对于身为半个阿尔柯巴雷诺的你也是不小的负担吧。」随后转过身准备离开。「还有下次请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等等,」拉尔冲上前去阻住去路,「我知道你恨着家光,而且…他们…在意大利遇害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的噢。」他露出惯用的优雅冷然的笑容,「啊对呢,听说过你也是彭格列门外顾问组织的一员。怎么,现在想要为自己的上司报仇吗?」

拉尔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冰冷,然而很快就被收敛得无影无踪,「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这么做,不过暂时因为某个命令而办不到。」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淡黄色信封和橙色盒子。

「既然遇到了你,那么这份文件刚好可以交给你了,这是这个时代彭格列首领很久以前就委托给门外顾问的任务,要求我们在找到他的孪生弟弟时,将这个交给他,无论他是否需要。在他去跟你们谈判前他还留下了这个,是要求一并交予的。」

「我们所有人都被下了命令禁止对你出手。并且,这个盒子里面有件东西,你可以通过向彭格列家族的任何一个人或组织出示它来获得全家族人的倾力帮助。」忽视言的不为所动,拉尔将盒子和信封硬塞在他手上。

「……」


「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这个,破坏它或者烧掉里面的东西也无妨。不过你如果真的毁掉了它,那么这份文件的内容对彭格列家族人的约束效力也会消失,届时彭格列家族的每个人,都会为了给死于你手中的人报仇而与你为敌。」

「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它吧。那么我走了,告辞。」


「…等等,这个、是这个时代的…纲吉留下的?」

「没错。」

 

拉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树后面,留下言伫立在原地,从握着盒子的手上传来硬质的感触,说不清是盒子本身的重量还是里面的东西的缘故而显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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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一下言对纲吉下手前说的那句「……そうなん……にぃ…さん」。其实这只是想要表达「……怎么会……哥…哥…」的意思,而因为后文中纲吉没有听清楚言到底说什么,所以就用了发音,不过这只的日语才刚刚看完平假名,可能拼不对,所以还是在这里说明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错误的话欢迎指出QUQ。

 


>>


「……」

已经回想不起是怎么走到泽田家的房子前的了,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那个孩子哭泣的样子,像是把全部的思考空间都挤满了似的,挤得全身的力气都要消失掉,挤得胸腔和咽喉难受得酸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就连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目睹这个时代的纲吉死亡的时候也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感觉。在看上去有些陈旧了的大门前徘徊了一阵——他没由来地觉得这像极了遇见泽田纲吉的那天自己在图书馆门前犹豫的情景——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因为刚出生不久便被送到意大利,理所当然地没有关于这里的任何印象,不算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肆无忌惮生长的小植物霸占了门旁屋角还有院内的晾衣架,一副萧瑟的景象。他联系着之前纲吉的描述揣测着这里曾经是一副怎样的光景,愈是想着愈觉得内心冰冷。

门和通往客厅的落地窗都紧闭着,不过寻常百姓家的锁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拿出小小的金属丝稍稍摆弄了一下便打开了大门。

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摁下去过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时隔这么久这座无人光顾的宅子应该早就断了水电,不过好在黑暗里行动也不是第一次,以死气之火供照明用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思索了一秒之后他果断地点燃了右手的火焰,借着火光走过玄关。

许久没有打扫过的地板上积了厚厚的灰尘,陈旧的气味充斥着鼻腔的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屋内一片死寂,除了踏上楼梯时细微的吱呀声响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火光明晃晃地跃动着,将附近的景物映成暖橘色。他慢慢走上二楼,穿过走廊,犹豫一瞬之后推开了上面挂着写有“Tsuna”的牌子的门,里面自然没有任何人,他呼出口气,腹诽着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以为面前会站着那孩子的自己实在是有够白痴。

在自己的对面,窗帘严实地拉着,隐约可以透过布料看出窗户还留出一条小缝而并未关死,让这个不算大的空间没有被完全地封闭,然而空气中的灰尘味道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气闷,但他清楚原因并不仅仅如此而已,因为过去也不是没有在这种条件下执行过任务。

然而他至少是想到了一点,为什么自己一直把这里跟之前的图书馆联系起来,为什么当初会走到图书馆去。觉得应该去那里,想要去那里,是因为下意识里早就知道会在那里遇到那个人吧。

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个原因总是被自己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固执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避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就像过去的自己虽然口中说着这个家的一切毫无感情,却还是会阅读一些关于家庭关于双生子的书籍;就像初来乍到时借调查周边情况为由在这个所谓故乡的大街小巷里游走;就像几个小时前没有能够杀死泽田纲吉;就像此刻拿在手里的盒子和信封,明明应该反感才对而自己却下不了手毁掉它。


并不是,没有想象过…书本上所说的双生子间的感应有一天会将自己和远在他乡的另一个人联系起来,并不是没有渴望过被人担心着的感觉,不是没有设计过有一天会跟自己从未谋面却最为相近的人碰面的情形,也不是没有希望过自己也可以拥有满溢着温暖的家庭。可笑的是,现在这座冷清的房子还可能成为家吗?

像是蔓藤一样密密麻麻,从黑暗当中悄无声息地生长出来的空虚像要将手上的火光吞没掉似的,像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密不透风地将人严严地包围起来。


他想起白兰给自己起了Dandelion这个名字时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有些时候他觉得这的确是个形象的称呼。

蒲公英,漫无目的、居无定所的漂泊者,没有真正的归宿,没有依恋的家乡,因为它把自己的根舍弃了。啊啊,明明就是自己把这里毁了,将那些可能存在的东西给舍弃了,连一点退路也没有留下。


——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父母,被白兰一枪命中心脏在自己的眼前死去的这个时代的纲吉,已经,无法回来了。


很可笑不是么,因为理直气壮毁掉这一切的就是自己啊。

 

那时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子被空虚给淹没了吧。只不过因为麻木感太深重,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如同伤口形成的那一刻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感觉,过后才开始不断地渗出血液,痛到钻心。


——空荡荡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寂静得让人想要喊叫想要大哭一场。


就像现在一样,面前一片盛大的黑暗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侵蚀碾碎,直到整个渗进无边的虚空中,留下一具完美的行尸走肉。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和许多小孩子一样怕黑,总觉得黑暗中藏着许多未知和可怕的事物,常常会在夜晚裹着被子紧紧缩成一团,有时害怕到无法入睡整夜整夜哭泣全身都发抖,却也没有人来安慰哪怕是陪伴一下。谁都知道被单独分出来特别培养的自己是彭格列未来首领的替身,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人,看到的都是一副畏惧或不屑的样子——就像现在一样,没有朋友,没有可以敞开心交谈的人。后来慢慢地,他习惯了重复和残酷的生活,也不会再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蜷缩着哭;慢慢地地懂得了伪装笑容,将利刺藏在无害的外表下致人死命…感情什么的,早已不知道被埋到了什么地方,也许在什么地方腐烂掉了也说不定。

谁知道却在这种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还真是丢脸。


揉揉眼睛,走到窗边的角落坐下,至少此刻还有右手上的微灼感让人感到安心,他下意识的缩起身体,想要以此更多地感到火焰的温度。

想起手上还有拉尔交给自己的东西,他捏了捏手里薄薄的信封。由于还要维持火焰,于是就着左手直接挑开封口,利索地捉住尾端抖了几下,却发现因为里面的东西分量太轻而没法用这种方式取出来,只得耐着性子把信封放在地上伸手去取。


捏在手里的仅仅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借着火焰的橘光可以大致看清上面紧密而不失整齐的的花体文字,像是在纸上跳跃的音符一般美得不可思议。

 

言君:

斟酌了很久应该怎样称呼你才好,因为既不希望太疏离,也不想太过亲近而让你反感,所以下笔的时候一直很忐忑,虽然我们应该是关系最近的兄弟,但是我直到五年前才从父亲处得知你的存在,和你离开意大利的居所出走的事情一并知道的。抱歉呢,那些我不知道的日子里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不知收到这封信的你现在的生活怎样,是安定、是快乐还是其他什么样子的呢?


如果打扰到了你目前的生活真的很抱歉,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从我的门外顾问那里知道了基本情况吧。

我们的父母,在一个月前去世了。目前只能断定是遇刺身亡,而且没有发现死前反抗的迹象。他们的神态是平静和坦然的,让人至少有了些安慰。我知道你可能很讨厌他们还有我甚至这个家,只是觉得,我们还是亲人,所以想要告诉你。当然这个想法也许有些天真,我知道你的确有恨我们的理由,当想到自己安安稳稳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时,你在经历一些什么,自己也觉得很愧疚。所以即使你憎恨我,我也愿意接受。但是我希望你至少可以不要一直抱着对爸爸妈妈的怨恨活下去,妈妈是毫不知情的人,而且爸爸他也是为我们着想才会做那样的决定。

这点也许你会难以理解,在知道了你的事情之后我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后来渐渐能够理解了一些。身为黑手党,自己的家人是最大的把柄,何况是继承了彭格列血统的我们,更是无法避免要走进这个世界来。与其一直保护,不如让我们学会自保,这样即使在身边没有保护者的时候依然可以生存下去。虽然…方法很残酷,但是,其实他们一直爱着你。也许我来讲这个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我是真的很想告诉你,家和亲人其实是存在着的。

其实我在知道了你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想要找到你,但那时的我没有那个能力,等到继承家族的时候,距离你的失踪已经过了一年,继承以来的这四年里虽然一直在多方打听,却也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想现在读到这封信的你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不要求你回这个危险的世界来,如果你生活得快乐,那就再好不过了,而如果你现在过得并不如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但是会尽力帮助你的。在你收到这封信的同时还会得到一个盒子,注入死气之火就可以打开它。如果有需要,可以向彭格列家族的任何一个成员或者组织出示里面的东西,他们会无条件地向你提供帮助。

如果想要回来的话,家门也会一直为你开着的。你只要记得还有一个家在等着你,便可以了。希望你过得好。

 


泽田纲吉

 

 

他这才开始细细端详手里的盒子,它跟以前见过的有所不同,没有繁复的花纹,没有戒指孔——也就意味着不能藉由戒指打开。很符合彭格列的设计,这样除了能够不靠戒指直接燃起火焰的彭格列血统拥有者外,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得到里面的东西了。

注入火焰的时候,手有些颤抖,盒子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一个纸卷掉了出来。与前一张信纸不同,尽管借着死气之火的光看的不是很清楚,然而对比下来陈旧的感觉还是非常明显,字迹虽然看得出来很认真地练习过书写,但还是有些生涩,就像自己知道的那个孩子一样,纸上的语言却不同于信中的那般小心踌躇,而是非常明确、干脆。


『彭格列十世纲吉,命令彭格列家族全体成员,禁止伤害持有该敕令的人,并在对方需要时尽一切所能向其提供帮助。』

文件的顶部正中,在自己将纸展开的同时燃起的小小的一簇死气之火,此刻依然明晃晃的跳跃着,是彭格列首领身份的象征死炎印。落款的日期是四年前,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彭格列十世继承家族不久之后的事情。

那时的他已经加入杰索家族,生活依然麻木,但至少相较那幢大房子里的生活要容易接受一些。那个刚步入青年行列不久的人,在继承之初面临着大批琐碎事务的时期,就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下落么。

而且…

——居然下这样的死命令,也不担心被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拿去乱用,果然是笨蛋。


竟然写那样的话,好像等着他的那个「家」是可以找回来的一样,让人那么地想要相信…明明在这封信的落款日期之后的几天这个写信的蠢货就已经毙命白兰的枪下了。

在谈判桌的对面看见我的那个时候,你失望了吗?死去的时候,遗憾了吗?

 

如果你知道杀死我们父母的就是你找的人,你会不会后悔找了我那么久呢?

 

 

 


——没有回答。

 

 

>>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他来到了和纲吉相识的并盛图书馆。


跟在有着浅茶色披肩长发的女子身后,不时瞥一眼身边不断后退的走廊墙壁,他有些忐忑。不出所料这座图书馆其实是彭格列并盛基地的设施之一,而图书管理员,也就是此刻面前这位戴着眼镜的文雅女性,在看到自己出示的敕令之后立刻对自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领自己来到这里。

一间装饰简单却不失高雅的会客室,围成半圈的沙发中间,一架玻璃圆桌上放着无色的玻璃花瓶,插着两支洁白的栀子花。

「很荣幸见到你,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嗯…我现在需要一个住所,」不知为什么话刚出口竟然脸红了,「不知能否帮忙。」

「泽田公子见外了呢,没问题的,住处的话可以立刻提供的,不知公子对居室有特别要求吗?」女子很自然地露出笑容,让他没能把『抱歉我不想别人这么称呼我』这句话给说出口。

「特别要求…我可以住泽田家的旧宅吗?」他觉得自己说出这些像是鬼使神差一样,「现在那里的水电供应都已经停了。」

「可以的,不过恢复需要一定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天,这期间公子是否需要临时住所?」

「如果可以的话请替我准备一个吧,非常感谢。」他向对方回以微笑,「抱歉呢,耽搁了你工作。」

「没有的事,我一直等着公子到来,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一直?」

「是的,在得知首领的敕令已经交到公子的手上之后,我就等着了呢。」

「…拉尔•米尔奇通知你的吗?」

「嗯,那倒没有,是因为当初十代首领交给我们的这个委托有一个特殊的机制,为了便于寻找,这份敕令制作出了多份,只要其中一份送达对象手中,其余的就会自行销毁。而我有幸也是受委托人之一,所以昨晚就知道消息了。」

「这样啊。」的确是个可以提高效率的办法,「还有…冒昧请问一下,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你们那么相信我吗?万一这份敕令被我用来提出无理要求,或者被其他人得到,不是会对你们不利吗?」

「的确会如此,所以十代首领在死炎印上做了些措施,只有特定的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拥有符合彭格列血统的大空波动的人才能将其点燃,否则文件就不具有效力;此外用来保存文件的这个盒子是按照首领级别保密盒子的标准制作的,除了防止损坏,同时也只有彭格列十代首领才能打开——这对于拥有和十代首领最近的血缘的公子来说就构不成阻碍了。至于这份敕令被用来进行对彭格列不利的行动,我们会在不伤害到你的范围内加以控制的。」

「……是么。」


他吸了口气,「还有…你不会反感我吗?你们似乎都已经认定了他们…我父母是被我杀死的了。」

「猜测并不能代表一切。在事情清楚以前,我们不会把公子当作犯人。」

 

「那么…」他顿了顿,突然觉得发声有些困难。


「——如果我说他们确实是我杀死的呢?」

 

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很虚浮,像是一块石头投进水里却没有涟漪,像是这个句子自己并没有问出口似的。


女子愣住了几秒,他明显地看到对方的神色黯淡下去,然后很快的恢复。

 

「首领不希望我们伤害你。」她笑了笑,「无论是十代首领,还是我的首领。」

「你的首领…?」

「是的,家光是我的首领。」

「你是门外顾问的成员?」

「是的。」女子点点头,欲言又止,言示意她说下去。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公子和十代首领出生的那年,家族里因为继承人之争而一片混乱。当时已经有了四位继承人,彼此都勾心斗角,除了提升在家族里的威望,也对自己的竞争对手虎视眈眈。」

「作为继承了彭格列血统,有着同样的继承权利的你们自然也是对象之一。公子和十代首领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许多杀手前来,想趁新继承人选还弱小的时候就抹杀掉…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生下来的是双胞胎,同时也考虑到带着两个孩子行动不方便,家光决定将你们分开,其中一个留在奈奈夫人身边,那便是十代首领,另一个,也就是公子,由他保护着辗转回到了意大利。」

「最初家光他还是希望你可以在平常人的生活环境下长大的,但因为自己处理事务很不方便所以委托了一户人家抚养你。原本以为可以让你度过平静的童年…」

「但是,好景不长,只过了半年,那个家庭还是让人调查到了,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一家人全部被杀死,而公子你也险些没命。

「之后家光意识到仅仅有外在的保护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只有让你拥有保护的力量。不光是保护自己,还能够保护远在他乡的母亲和兄弟…所以他决定把你送到杀手训练基地…关于这一点,很对不起你,把你作为替身来培养,是出于实际考虑的。家光一直认为首领的位子需要稳健派的人来担任,他觉得作为平常人长大的纲吉比较适合这个位置。可是,没有接受过黑手党教育的弊端就是往后踏入这个世界时总会会遇到非常多的困难,所以家光希望你在那些时候可以保护他。」

「确实这样做对你可能不公平,但是为了让你们两个人都可以生存下去,也为了延续稳定发展的家族,他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整理家光和奈奈夫人的遗物时,我们在旅行箱最里层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一张字条,我们猜想也许他已经料到事情的发展了。虽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是…请你相信他们是爱着你的…」


「……」他默默地听着,却发现自己意外地没有多少感情起伏。父亲的用心已经不是无法理解,只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也该烟消云散了。

「那张纸条被我们存放在泽田家房子里,公子既然提出要在那里居住,应该还可以在那里找到才对。」女子似乎想起什么,抬起眼镜擦了擦眼睛,「不管怎么说,让你那么小就遭遇那些我们也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这也是十代首领和家光的心愿。」

「不,我也应该说抱歉…」言起身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对方没有回握,大约是因为拘谨和礼貌,这个坚强的女子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至直到他碰到对方的手时才感觉到轻微的颤抖。

「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现在给你们添的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对方冲他摇了摇头,「抱歉呢,让你看到我失态了。」

「不,没关系。」

「泽田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吗?因为图书馆还需要照看,我不能在这边待得太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暂时没有,谢谢你。」他想面前的人大概也是为了调整一下心绪。

「那么,从左边那扇门可以通往起居室,现在基本都是空置的。往锁孔注入火焰认证过波动之后,再重复注入火焰就可以开关门锁。那么…我先告辞了,万分抱歉。」

 

「那个,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他在女子快要离开时叫住对方,「……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对方的身影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带着比起最初见到的似乎略有加深的笑意。

 

「当然。我叫欧蕾加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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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欧蕾加诺(オレガノ)为门外顾问秘书,家光的手下。指环争夺战里潜入彭格列本部大宅的人员之一,不是苏噢。

 


>>


「——哟,真难得你来光顾,津嘉•布莱德。」

「是呢是呢,不过比起我的到处乱走,Dandelion变得那么好动怕是更加少见吧。」

「意思都已经暴露得清清楚楚了,这种拐弯抹角可真是没水平。」

「哎呀,被嘲笑了呢。你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一头橘黄色及肩直发的少年悠哉游哉地靠在门边,笑容看似天真却分明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把武器挥来挥去可是很失礼的,」言不为所动地指了指对方手上看上去没有任何异状的长柄扫帚,「或者我可以把这举动当成是敌意的表现?」

少年立刻停下原先的动作将扫帚竖在一边乖顺地站好,一直待在头上的白色魔术帽因为突然的动作翻起了帽檐,而露出有着五芒星图案的眼睛,「不敢不敢,我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还有打小报告。」言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哎呀,全都说出来不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抱歉呢,因为玩那种游戏感觉很恶心,而且你喜欢的惊恐表情要做我出来实在太有难度。」

「真是的,好没趣的家伙呢。我应该认为Dandelion果然是个没有心的兵器么?」少年嘟起嘴歪歪脑袋一副思考中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个人偶里的剧毒瓦斯清理起来会让人心烦,真想帮你直接烧掉。」

「不要露出那种危险的表情嘛…好可怕的,难怪你那个十年前来的哥哥会被吓得走路都走不稳…老跟个冰山似的人家迟早会被吓跑掉的啦。」少年看到言没有反应,便又继续说下去,「真好奇那个胆小鬼彭格列十世要怎么战斗啊,一副武器都拿不稳的样子,不会一上来就被杀掉了吧。不过Dandelion好像挺在意那孩子的呢,但是跟家族立场又有冲突会很困扰吧!也许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个忙哟。」

「不劳你费心,反正既然你要把知道的跟白兰报告,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好了,我已经不打算参与这种争斗了,」说话间他整理好了随身物品——虽然要带走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多少。「你可以理解为,我要脱离密鲁菲奥雷。」

「诶,原来是被那个懦弱的笨小鬼感化了呀。」

「是呢,所以不由得想了解看看,那样的生活。」他披上外套,摸了摸裤袋里那个橙色的盒子,「那么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平平常常的走出这里,但是如果你应要通知那些野蛮人的话,我不介意在那群小鬼进攻之前把这里摧毁掉。」

「好啦好啦,你放心去…」津嘉怏怏地挥了挥手。棕发的青年在经过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对了,关于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世的事,我不打算参与你们的战斗,不过好心提醒你一下,别惹火他,否则会被那孩子教训得很惨唷。」

「诶——你那么相信他啊?」

「是的噢,」他朝少年扬起自信的笑。

「因为那孩子的眼睛里,埋藏着火焰。」

「哈?」少年不解地歪歪脑袋,然而言视若不见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那么,以后见了。」


>>

时间转眼就过了一周。

在经过两天的多云天气后,并盛町下起了一场小雨。细细的雨从灰白色的云层里轻飘飘地落下来,夹杂在风里吹在脸颊上,沁凉的感觉十分舒适。他坐在敞开的窗户边,任凭湿凉的风撩动衣衫还有身旁白色的窗帘角。在他的身后,橘黄色头发、带着魔法师帽的小男孩正笑容甜美地站着。

「你最近可真是闲啊Dandelion。」

「怎么,津嘉•布莱德,」他回头去朝这位因缘魔术师的人偶露出冰冷的微笑,「白兰那家伙打算让你来将退出者抹杀封口了?」

「别那么对着我笑啊真的很恐怖的唷,这次只是单纯来看看而已,」津嘉朝言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战斗的意思,「就算从立场上可以没有顾忌,我也不敢对几年前从号称最严酷的地狱的精英杀手培养基地出来的人动手呀,而且这次的这个孩子,」他指指自己,「可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呢,要不是在这边的其他两个被破坏了,本来不想出动它的。我可不想让它受到什么损伤。至于白兰的我也不清楚呢,你什么都没说他应该都还不知道吧。」

「诶,你引以为傲的人偶竟然连续让人给破坏了两个,看来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嘛。」

「不知道应该说巧还是不巧,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十年前的彭格列首领呢…你家那位哥哥唷。」津嘉两手撑着下巴盘坐到地上,也把视线投向了窗外,「本来那天听你说的时候还不相信,这次算是小小地见识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他战斗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会变得跟你一样噢。」

「那个我知道的。」

「咦?你知道了?难道你之前跟他战斗过啦?」

「没有,是意大利那边,那天参加谈判的时候,白兰的随从之一是我。这个时代的他就是那副样子过来的。」

「这样啊…这么说你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被杀呀?」

「嗯,不过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了。」

男孩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的五芒星幽幽地透着光。「天呐天呐…真不愧是最冷酷无情的兵器Dandelion呢。」

「你很吵呢。」言再次朝面前一脸天真的小孩子露出微笑,对方立刻乖乖捂上了嘴巴。

「…反正啊,现在那些都不关我事,不过你既然来这里,不妨说说那群斗胆入侵你们基地的小鬼们怎么样了?」


「呀咧,真是离开家族之后就变得后知后觉了呢,这种时候也应该诚实的露出担心哥哥的表情来吧?」

「津嘉•布莱德,你似乎很希望这个人偶被烧成焦炭嘛?」

「呜…好啦好啦,真是开不起玩笑的家伙。」对方支吾了一声然后摊了摊手,「那群小鬼们的话,五天前他们入侵基地之后都目标一致地往入江的研究室闯去了,想破坏控制时间旅行的装置,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因为入江把基地构造转来换去的搞得一团乱,最后好像是把他们全都抓住了,因为当时我在基地里的两个孩子都被破坏掉了,所以不太清楚情况,但最后他们都回到大街上了,应该现在还留在这个时代吧。对了,那天下午的地面震动你应该感觉得到吧?梅洛尼基地整个让白兰用超炎火焰传送装置转移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啦,不过里面的人大概全都惊恐的死掉了吧——」

「是吗,真符合那人的作风。」

「是啊,幸好我们都不在那里面,不然也要跟着被当成弃子抹杀掉啦。」孩子附和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现在这边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正准备把这孩子转移走,Dandelion你打算一直住自己兄长的故宅吗?」

「不清楚,不过长住的话麻烦事可是很多的,应该不会留太久。」

「这样啊,」津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么我先走一步了,你就好好享受这几天吧。虽然我没有把那天的事上报,不过指不定白兰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这点不劳烦你操心,好自为之。」


他朝少年离开的方向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待到屋内对方的存在感完全消失,他默默地离开窗边,坐到床上。


言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绕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原以为只要逃走就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轨道,而不停地反抗、挣扎、逃离,希望可以变得跟以前不一样。然而现在想来,当初虽然逃出了那个地方,却依然摆不脱被人畏惧或是看不起的处境。以为报复了让自己走上那条道路的人就可以好过一些,然而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空洞感。甚至…连最后的亲人也被自己葬送了。

像是一直不停不停地奔跑着、奔跑着,却突然发现自己绕了一个圆周,看到的依然是重复的景象,不停地前行却又不停地回到原点,陷在无尽的循环往复之中无法解脱。

不见尽头,没有尽头。

而未来如同遥不可及的天空,任凭自己怎样用力地跑,都无法抵达。

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最后依旧是孑然一身。

 

「为什么,我们都那么傻呢…」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这是按欧蕾加诺小姐所说,在房子里找到的,泽田家光生前留下的字条。

不同于泽田纲吉的字体的隽秀优美,纸上的字体更为厚重有力,从中能够感到写字者的稳重。纸条上的内容只有几行字,却看得人心头一酸。

 

——『现如今最让我痛苦的事情,便是言纲那孩子还没有下落。即使他想杀了我,我也想再见他一面。请不要责怪他,我有种预感,这次的旅行,那个孩子将会了结他的恨意。』

 


 

>>


再次与泽田纲吉见面,又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这期间,虽然几次想要离开这幢房子,然而每次走到门边却又忍不住折返,似乎怎么也舍不下这个地方了。而白兰倒是没有找他什么麻烦,只是两天前侵占了通讯线路强制跟自己视频通话,波澜不惊地告诉了自己即将进行的选择战。

『——虽然不想泼刚刚兄弟相认的小言君的冷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言君十年前的哥哥也许会在这战斗中惨死呢,而且会比这个时代的纲吉君还要糟糕唷。』


虽然比赛淡定这一点他倒是不输给那个成天棉花糖不离手、能力却意外强大的男人,不过对于泽田纲吉能否战胜对方,他心里也没底。


——如果这次对方再次遇上生命危险,还要袖手旁观吗…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决定,远在无人岛屿的战场上,选择战已然进行得火热。那场战斗的结果如何他不得而知,但他想即使那些孩子打赢了,白兰也不可能轻易就把七之三次方拱手送人。那天下午超炎火焰传送装置在并盛三次出现,最后那一次向四周弹出了各色的火焰体,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很快他的猜想就被证实,是白兰曾经提到过的真正的六吊花。

感到一阵不妙的他顺着送少年回去的路线赶到彭格列基地,从岚之六吊花石榴的最后一击底下救出斯贝尔比•斯库瓦罗,从对方口中得知少年们已经逃离基地,在寻找途中遇到十年前的山本武和毒蝎碧洋琪,于是与他们一同赶往并盛森林。


第一次看到那孩子战斗的样子,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壮烈。棕褐的头发焰色的眸,眼神坚定,眉头深锁,与自己同色的大空火焰在他的额头和双手上灼灼地绽放着异常夺目,一如十年后那个坚毅底下不失温和的青年。

他远远地看着那孩子被白兰一次次打倒在地又冲上前去,看着对方解除了超死气状态之后害怕到浑身发抖的样子,述说珍贵的时光时的笑容,重新燃起的火焰时的决心,因为大空的阿尔柯巴雷诺的死而愤怒,被急速旋转的气流包围着的样子,还有灼烈纯净的火焰。

自始至终都没有上去帮助对方,不是不想去做,而是办不到。尽管距离对方有一段距离,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孩子流露出的感情,那是带着些许苦恼,但是却绝对不同于之前所见的坚定与勇气,它们形成了一种矛盾,然而就是那种矛盾感将他震慑得难以动弹。


突然觉得有些羡慕,羡慕在那个孩子身边的那些人。他们和他一起度过日常生活,在战斗中并肩协作,会让那个少年不惜豁出性命来保护。


而自己…在这些人回去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吧。啊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是自己自作自受。


这样…就好了吧。至少这次没有再目睹你的死亡。

 

 

所以,对于泽田纲吉会主动过来这件事他是完全没有想到,当言打开屋门发现那个棕色的少年时不由得呆愣了一下。


「呃、那个,打扰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笑容依旧温柔到冒傻。

 

 

「——是吗,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啊。」

「嗯…这次总算是全部结束了呢。」

「真是辛苦你了。」坐在少年侧边的沙发上,茶几上的两杯日本茶还在冒着袅袅热汽。少年有些拘谨地微笑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那么,回到过去以后要开心地生活噢。」

「嗯。」应着自己手的动作少年低了低头,发丝随之在手上磨蹭了几下,感觉非常舒适。「其实我…还有些事,想跟言、先生说一下…」少年在说出对自己的惯常称呼时突然犹豫了一下,随后变成一脸纠结的表情,「呃…那、那个,我现在该用什么称呼好呢?…虽然我觉得作为家人什么的,是不是应该用点稍微…亲近点的称呼…那个…可是你又比我大那么多…」

「噗……这个嘛,不习惯的话像平时那样就好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的。」

「呃,好、好的…」纲吉不安地合握双手,大约过了一两秒,他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嗯…不知道对言先生来说是个怎样的消息,不过我觉得我们毕竟也算是家人,所以还是想告诉你…就是之前,在跟白兰进行选择战的时候,正一君告诉我的…」

「十年后的我,没有死噢。」


「……」


「似乎是十年后的我遭到枪击前,子弹已经被掉了包,换成了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特殊弹,所以只是呈现出死亡的样子沉睡而已,但是,还活着。」

「十年后的我们都被保存在特殊的装置里,所以当我们回到过去以后他们应该就会重回这个时代了。我想…这个时代的我,一定也很想见言先生吧…」


「大概吧…」他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好了。」

身边突然传来少年有些欣喜的声音,他不由得睁开眼朝对方投去疑惑的目光,「什么?」

「言先生的表情,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之前的话,总觉得有种没精神的感觉…」

「是吗…不过这应该不是坏事吧。」

「当然不是坏事了!这种感觉很温暖啊,果然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柔的言先生呢。」

「诶诶,纲吉竟然脸红了。莫非是对『温柔的我』动心了?」

「哈?什么啦!!」热度飙升。

「反应果然很有趣,」他扯扯对方的脸换来一阵龇牙咧嘴。「……嗯,这个时代的你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欺负了。」

「什么嘛我难道是用来欺负的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不然都快过中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呃…对、对哦…这个嘛…」纲吉从几欲炸毛的状态里回复过来,才想起自己的事情还没说完。他眨眨眼睛,突然狡黠地弯起嘴角。


「我决定了噢,回到过去以后,就去联系老爸。」

 

「然后,让他把你从那个地方放出来。」

 

 

「……」


「巴吉尔君…也就是爸爸的徒弟,他也答应帮我,无论如何我们会想办法说服老爸的,至少让我那个时代的言先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望着少年眯起双眼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他想要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啊,」过了半晌,言一脸无奈地又忍不住拍拍面前少年的肩膀,对方抬起头来,棕褐色的眼眸澄澈而温暖。他俯下身,在少年额头上吻了一下,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对方有些涨红的脸。


「听好了,纲吉,」他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十五岁时候的我呢,是个不怎么懂得表达的人。」

「他对周遭的事物很难给予信任,也很少向人寻求帮助,总是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即使关心别人,也不知该怎么表露。」

「也许你会觉得他孤傲得难以接近,但其实他的内心很懦弱,总是担心别人嘲笑自己或是加害自己,所以总是很警惕周围的人,是个性格很麻烦的家伙。」


「那样一个孩子,你会接受他吗?」

「当然会了。唔…虽然不知道我能为你做到什么,但是我会尽力做的。」

 

「是吗……那样就好。」他笑了笑。「啊对了,那家伙虽然不表现出来,其实骨子里是个怕黑的小鬼,所以晚上的时候,还拜托你费心一下。」

 

 

「——那么,那孩子拜托你了。」

 

 






>>


他背靠着黑色的棺木坐在草地上,四周的树木和着风发出飒飒的声响。抬起头,满眼是蔚蓝色的天空,明亮,深邃。


最终他没有去送那个孩子离开,而是选择了跑到森林深处的棺木前坐着发呆。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纲吉还活着,但是还是不忍去跟十年前的对方告别,更不敢想下一秒将会出现的人,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去面对。

没想到竟然会被这种小事搞得手足无措至此,他也真是有够丢脸的了,虽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以对许多事情冷静地作出判断,然而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依然是个不懂事的家伙,兴许这些年里自己根本没有一点长进。


不远处地树丛间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并且愈来愈近,似乎是什么人的脚步声,感觉上似乎比较稳重…这种时候,会有谁来这里——不,会来这里的,大概也就只有…

「呲啦——」「咦!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啦!」




「……」

言看着面前身着黑西装、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丢脸的姿势跟大地亲密接触中的棕发青年,抽了抽嘴角。

「呜…好痛…啊…那个…下午好。」倒在地上的人龇牙咧嘴地坐起身,在看见自己以后似乎是有些尴尬而抬手抓了抓头发,露出带着些腼腆的笑容。「…你啊,」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瞬间感到自己往后的人生很可能会因为面前的人而变得麻烦许多。


「隔了十年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呃…」只见对面的青年尴尬地红了脸,挪了挪身子坐到自己身边,「抱歉啦、让你看笑话了,这毛病恐怕都变成体质了。」十年后的泽田纲吉一副认错的小孩的模样,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本来还想以帅气一点的方式出场的…结果还是如此糟糕啊哈哈。」


「……」


不由得再次抽了抽嘴角,噢原谅他他只是想到了这位废柴先生那所谓的帅气一点的出场方式,不知是宛如救主般从天而降光芒四射伴随着一道哈雷路亚的背景音、还是潇洒地一挥外套走上前来面带优雅微笑和一大簇背景花什么的…好吧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联想他已经不想去纠结了,但能够确定的只有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有难度…如果是你的话。」


「呜…」面前人一脸委屈。

「真是的,一副废柴样…我实在是很好奇你这几年到底要怎么带领彭格列家族啊。」

「这个…也多亏大家照顾吧,虽然遇到过很多问题,但是大家一起的话,就可以解决许多一个人无法处理的事。」

「果然是和『大家』一起的缘故吗……十年前的你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和白兰的战斗当中。

「嗯,我知道的哟。」

「诶?」

「那个我在这个时代的记忆,在我回到这里的时候,全部都收到了。」泽田纲吉自然地笑起来,「所以之前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是吗,」言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你也知道了,他们…爸爸和妈妈都是被我…」

「……嗯。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对方脸上笑意不减,「父亲留下那张字条的时候,我就大致猜想到了。他其实一直心怀歉疚,为了你的事痛苦着,那是我目睹过的…也许父亲觉得这样就可以了结你的恨吧。」

「那…你呢?会恨我吗?」

「怎么会,明明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纲吉突然伸出手,将带着暖意的掌心覆上言的左手,「虽然父亲的用心也有道理,但是…影子什么的,这种事实在是不公平啊,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确实他们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至少,想到那是他们的意愿,多少还是可以接受的,况且我们也还要继续活下去才行。」


「……」


「那个…所以,要一起吗?」

「诶?」

「要一起生活吗?小言刚从密鲁菲奥雷脱离,生活应该还没有安定下来吧…」

「等、等一下,那个称呼是……」

「啊?因为…觉得家人什么的,是不是应该用稍微亲近点的叫法,而且现在的我是跟你一样大不用在意年龄问题…如、如果不满意的话换一个好了?」泽田纲吉小心翼翼地换上了询问的目光。

「不…这样就可以了。呃,可以吗?我这样的人,跟你们一起生活的话…」

「当然可以啊,」面前人握紧了他的手,「小言不用老想着靠自己,偶尔也应该依靠一下大家…不然很辛苦啊。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到的,一定会帮你。我说过,有个家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

一阵沉默。

「小言?」

也许是太久等不到回答,纲吉按捺不住地将脸凑近了一点,结果——

「咦?哇啊啊——干、干吗突然就把人抱住啊!」

感觉到那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肩头,发丝蹭着脖颈的皮肤的感觉有些痒,怀里适人的温度让他享受似的闭上眼睛。

 

「难道不应该吗?」言勾起恶质的笑容,「作为家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拥抱一下说句『おかえり』之类的吗?」


「诶?」

 

泽田纲吉在愣住几秒后,一下子放松了似的,回抱住自己。他感到平稳的呼吸落在颈间,一片暖热。四周萦绕着的此起彼伏的沙沙声中,风穿过林间的树木,吹过树顶,擦着天际滑翔而过。


而那蔚蓝深邃的天空,仿佛显得不再那么的遥远。

 


时间的洪流穿越这广袤无垠的空间,从未知发源,流向未知的未来。小到从穿过生命的无数个分秒,到每个日日夜夜,到春夏秋冬,大到几年数载到一整个世纪。它浸渍着世间万物,推动着它们不断地前行,然后毁灭,再重生,再重复一个轮回。


就像是不停地绕着一个圆周前行,当站在以为已经是终点的地方时,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起点。

如同曾以为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却在道路的尽头再次看见了你的身影。


这循环往复的怪圈,要走到什么时候,已经无从知晓,也不想再去知晓了。如果能够一起就这样走下去的话,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无数大大小小的齿轮严丝密缝地嵌合,轨迹层叠交错,繁杂多样而有条不紊地轮转着,在相互的影响中构筑出盘枝错节的命运,描绘着世界的模样。


交缠重叠,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而我们的故事也永远不会结束——

 

 

 

「小纲!快下楼来,你的弟弟回来了——之前一直在意大利居住的小言回来了哟!」


十五岁的泽田纲吉匆匆忙忙地披上衣服,踩着拖鞋便奔出房间门,刚下几级楼梯便一眼望见了玄关处站着的父亲和那个略感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那个面容稚嫩,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转过身来,金橙色的眼眸宛如最纯净的大空火焰那般清澈安静。那原本警惕和拘谨的表情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纲吉没有犹豫的跑到对方跟前,伸开手臂拥抱面前的人,感觉到对方的手同样环过自己的肩颈,平稳的呼吸吹在颈间一片暖热的感触,让他禁不住微笑起来。

 

 

「——おかえり(欢迎回来)。」

 

 

 


[全文完/共35522字]

 

 

 

 

 


——————————————————————————

【忍不住还是写了后记】


首先…经过无数天的难产期,这篇终于生出来了…(无力趴)

看着手里比上次的文还多出一万字的这东西,心情很复杂=-=。我的话痨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这篇文的梗其实很久前就构思过了,写的时候听着的是ALTOR的BGM,超带感TUT,不过为了斟酌词句,还是瓶颈了很多次…刚写到一万二千字左右的时候,因为不满意之前的描写还彻底大删改了一次…很难写出自己内心想的画面依然是我的心病,不过这次也依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所想的情景表现出来了。

考虑到原作的设定,最后纲吉回到十年前遇到的小言其实是获得了未来记忆的,所以看到纲吉的时候表现得比较友好,不过这样也方便了往后的情感交流嘛。其实写得最HIGH的地方是回去前跟十年后小言告别的那里…啊哈哈哈哈言君你居然掀了十年前自己的老底你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坏水啊=w=+!至于怕黑属性什么的…因为觉得这样挺可爱的所以忍不住就(你)…不过有哥哥当伴当抱枕,往后应该就没事了吧于是最后皆大欢喜可喜可贺,无论那个年代的纲吉和小言都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XDDD。


兄弟设定的2727总是要走点亲情路线的,最初十年后的纲吉怀着的是亲情与对小言的愧疚而寻找对方,至于爱情则是在图书馆十年前的纲吉和十年后小言相遇之后才慢慢产生的。

在写小言的过去的时候,想起自己的生物老师说过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背叛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你最能依靠的人也是你的父母。我不能断言这句话是绝对的正确,但是我们不得不说亲情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纽带,父母让我们诞生到这个世界,无条件地给予我们照顾,在我们幼小的时候撑起一片天空,当我们成人以后在身后默默守望,即使有时候他们所做的会让我们怨恨或是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恐怕几乎是没有的吧。所以这里稍微写了写家光爸爸,他虽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地长大,然而在那个身不由己的世界里只能看着他们在苦难中渐渐学会存活,即使心疼也只能藏在心里,表面上是个无情的父亲,其实是把爱与温情都藏在了内心深处。


纲吉是个懦弱废柴但也坚强的人,虽然日常生活糗事百出,但是为了同伴就可以变得强大,所以我觉得他不应该是个一直被保护的对象,虽然原作当中通常都是在超死气模式战斗,然而在进入超死气模式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战斗的觉悟,正因为有了觉悟才会有火焰,所以我觉得即使以兄弟设定把纲吉和小言分开,纲吉也不应该是一味的怯懦,而未来篇中会微笑会感到害怕会为了尤妮的死而落泪的少年又何尝不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接着是圆周,起源于指环争夺战中玛蒙所说的“人只会不断重复相同的人生”,小言一直为了摆脱孤立的处境而挣扎着前行,然而离开训练基地之后依然面对着同样孤独的生活,像是不停的绕着圈一样——然而还有一点,他最初也出生在亲人的关爱下,最后也回到了亲人身边,就像是一个更大的圆周,即使中途的生活很坎坷,终于还是回到家了。虽然十年前的纲吉回到了过去,但是在各自时空里再次的相遇,一定还会交织出更多更多的故事。


嗯似乎一下子又唠叨了不少话/A\,如标题中所说,这是给铃子(陌尐°铃)和十秋秋(时丘)明年二月出的2727同人本的应援文,TUT本来跟铃子和十秋秋说好十一月时候写完的,结果因为字数爆得太厉害,所以拖到了今天真的很抱歉(跪)!!为了写这篇文熬夜太久,结果原本对我偶尔偷摸电脑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的老爸老妈又发话了…会不会被禁网还不清楚,不过考虑到马上是高三会考和艺术联考,所以最近不会有什么新作OTZ。(话说今年的艺术考试提前了快一个月啊2012届的艺术生很苦逼有木有Q皿Q!)


最后预祝铃子和十秋秋的本子大卖XD~以及无良地球各位的文评QUQ(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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